焰火事件過後,小豆深覺自己當時那句“你真的不考慮和我睡一下”簡直是反進度神器。明明拍子氣氛統統拿捏到位,結果被她一句話直接完毀突破點,進度條回歸膠著……天可憐見，她說這話的動機大概是險些被反攻略時的本能自我保護機制吧……當然卡西姆少年一如既往渣萌,面對她的爆炸性發言,他的回答是絲毫不出意料之外的“別犯蠢”，滑不留手地把這事兒給翻篇兒了——

不過有些開關一旦摁下,節奏肯定就不一樣了——第二天小豆外出活動到黃昏回來和他碰面時,這貨不像以往那樣懶懶散散愛答不理，而是踹開瘋鬧的人堆,特意往她這邊走過來刷存在感。

兩人聊了幾句公事,卡西姆突然伸過手輕輕按上她頭頂,順貓似的摸了一下……手離開她發間時，方才還空空如也的掌心已經憑空多了一枚閃著碎光的耳墜。

小豆反射性地摸了一下自己空了一邊的耳垂。

擦，這群職業的！

“幹嘛，還給我……”

卡西姆避過她手，晃了晃那枚耳墜，幽幽瞇起眼：“哪來的？以前沒看你戴過。”

“自己買的。”

“你騙人是我教的，謊話少說。”

“……昨天祭典的時候拉米爾送的。”

卡西姆慢慢“哦”了一聲，似笑非笑地品著什麽似的、一邊撩起她發幫她重新扣上耳墜。小豆笑瞇瞇沒動，“你不沒收啊？”

“沒收什麽。”他八風不動，“拉米爾眼光不錯。”

小豆默了一秒，擡腳虛踹他小腿骨：“你這人真沒勁。”

卡西姆輕松躲過，優哉游哉地撣著煙，又把話題拐回公事上：“今天賽娜普已經帶著所有的武器回來了，晚上就行動。”

小豆楞了一下，隨即不置可否地應了。

雖說這邊她刷了不少乙女日常，可該有的正劇劇情其實也在平滑並行，一樣不落——就在一周前，卡西姆買通一名貴族家的侍衛長、襲擊了對方置放財帛的倉庫。對方雖然並不是什麽大王公，但好歹也是掛了王室的名、吃著國庫的邊緣貴族，這就相當於正式和王室宣戰了——盜賊團的性質也因此轉變，從普通盜匪變成了起義的叛亂軍。

由於卡西姆情報靈通、盜賊團沒有吃過敗仗，團內人員的數目迅速激增，比起以前人頭混雜的情況有過之而無不及。賊團核心內的人物想的是破國後立、推翻王室，而後來慕名加入的不乏只是想趁國難渾水摸魚撈好處的惡徒、流氓，局面越來越混亂，鬧出問題也是遲早的事。

就在這種內憂外患的情況下，某一日清晨，賽娜普帶回了一批來路不明的魔法武器。

小豆大概知道這是劇情轉折點開始啟動的信號了。如無意外，接下來就是盜賊團順理成章地進化成正式起義軍、因裝備了這些霧刀而實力大增，開始在巴爾巴德王都各處點燃戰亂之火……

而今天晚上的行動正是序幕。

這是剛剛全副武裝完畢的盜賊團帶有示威與試水性質的一次大膽計劃——直接襲擊巴爾巴德主要港口剛剛靠岸的一艘貨船。

……

入夜之後，盜賊團開始行動。部署和以往一樣，由核心幹部率領可靠的老成員充當主力先鋒、後加入的散兵負責在周圍放火吸引走一部分駐紮在港口的王軍。

過程依舊非常順利——與有備而來的盜賊相比，港口外圍的王軍簡直不堪一擊，被趕羊一樣驅散成小股部隊後鯨吞蠶食。小豆是跟隨卡西姆一起行動的，因為被圍在最中間所以幾乎沒有動手，於一片廝殺聲中跟著主力部隊突入碼頭。

打眼看去，站在前列的卡西姆正面帶放肆的譏笑、沖身後的盜賊們提聲諷刺著王軍的無能。在這種勢如破竹的情景下，盜賊們俱被他煽動得紅了眼、士氣高昂地緊隨在後，覆王口號連同火光一同沖破夜穹！

小豆看向少年高舉的手臂上緊扣的黑霧刃。

陰霾黑霧縈繞在如銳喙的利刃周圍，不一時擴散開來，沈沈壓向貨船內沖出的侍衛、迅速將他們束縛，緊隨其後的就是殺氣凜然的盜賊，揮動冷兵器砍瓜切菜一般將他們一一碾倒。

小豆有點出神。

剛來到這裏時她還不太適應手裏沒有提亞馬特、體內沒有流動魔力的戰五渣設定，巴爾巴德境內又少見魔法道具這種黑科技，長久的普通生活幾乎要讓她忘了這裏的世界觀了……不過眼下她更感慨的是另一件事。

這樣想著，她轉動目光，看向周圍從貨船中跑出來四散奔逃的舞妓。

節慶期間港口互貿流量減少，因此王軍的部署會重新調度、港口的守備力量相應減少，現在慶典剛過還未來得及調回原位，卡西姆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正面行動。在這之前，他還特意安排人帶了一批舞妓以節慶名頭勾走了貨船上一大批得用的水手和侍衛。因此雖然場面看似激烈，但實際上盜賊團幾乎沒有任何風險。

這樣的手段卡西姆一直在用，亦給百姓造成了起義軍每次與王軍對上都戰無不勝的假象；而實際上若真的正面對上巴爾巴德正規軍，以盜賊團這樣的散兵游勇是沒有勝機的。

不知在怎麽腦海裏久遠的回憶就被調動出來。小豆依稀想起自己攻破伊辛那天，戰役中被俘虜的烏魯克援軍被押解到她面前、全軍雷動歡慶勝利；一片兵戈血雨中，閃大王派遣的使者正好在此時到來，送來嘲諷基什人與厄伽王的信，時機簡直蘊藏了至深的惡意。當時基什全軍因吉爾伽美什不堪入耳的侮辱措辭而群情暴怒，諫她直接砍下了所有烏魯克俘虜與大將的頭顱。

事後想想閃大王真是好神格，光明正大地借刀殺人，一只泥板就逼得她不得不替他砍了那些被他特意派來送死的、不服他的烏魯克將士。即便知道他的意圖，她也沒有第二條路，只能當了一回他手裏的刀。

將子民當做螻蟻，不為他用的便滅殺了，要使用時便如臂指使、毫無負疚地將千萬人的生死命運當棋盤般擺弄，還要讓餘人歌功頌德，認他是天命所歸有氣節的英雄、至高無上的王。居王位者回顧登基路，總少不了乍一看神格滿滿的詐欺與洗腦。

小豆擡起眼，看向前方卡西姆的背影。

……就像現在這樣，已經初具雛形。

盜賊們魚貫侵入貨船，艙內剩餘的水手不堪一擊，被一個接一個地扔下了海。一時間驚怖的慘叫與盜賊們張狂的吼叫聲混雜，間以貨箱被粗魯鑿開、貨品到處亂扔的嘈響。小豆在亂哄哄的人流中穿行，一一查看各個艙室以防收攏貨物時出什麽紕漏。

盜賊們行動迅速，不一時就已將貨艙大略搜刮過一遍，在卡西姆的命令下開始撤離貨船。只是片刻之後，碼頭另一頭突然騷動起來。卡西姆警覺地擡頭眺去，“怎麽回事？”

話音未落，就看到港口四面八方逐漸亮起星星點點的熱芒，無數手執火把的王軍正從四面八方湧入港口！與港口裏原本的守備王軍不同，這數隊王軍步調整齊肅殺，顯然戰備充足。

卡西姆變了臉色——按照他所計算的時間，就算得知港口被襲擊，調動附近的軍隊來援助也不可能會這麽快。港口最外圍有瞭望的盜賊，卻全然沒有示警——只是沒等他再想下去，已有盜賊當先沖了出去！

這些已經殺紅了眼的盜賊畢竟只是普通惡徒，並沒有多加思考，滿以為新來的王軍也和之前的守備軍一樣無能，全然不顧卡西姆的命令繼續向前沖。一時間賊團的人分成了兩股，一部分剛被吸納入盜賊團不久的亡命徒拼命沖鋒，其他由哈桑等人率領的盜賊則令行禁止、圍在了卡西姆身邊。

在將領的喝聲中，王軍們整齊劃一地地遞出雪亮尖矛，齊齊朝當先沖出的盜賊們刺去！

盜賊團所配備的冷兵器大多是彎刀與匕首，受長度所制、又只會胡亂砍殺，在訓練有素的矛兵面前不堪一擊——長矛鏗鏘交錯，或互相掩護其他前鋒、或借兵器優勢疾刺，不過數秒之間，沖在最前面的盜賊便被就地刺殺！

沖殺中的盜賊氣勢猛地一滯。下一秒，卡西姆充滿戾氣的高喝響起：“突圍！”

兵戈相交之聲與喊殺聲再次充滿了整個港口。

賽娜普緊隨卡西姆身邊、舉起手上的霧刃。赤紅致幻霧氣炸開飄向遠處的王軍、掩護卡西姆一行，而外圍只是使用普通武器的盜賊就沒那麽好過了，被王軍一面倒地碾壓。

小豆瞳孔微縮，看向了遠處。不管原因是什麽，這次大概是被王軍反過來包抄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港口四通八達，有霧刀在這幾支主力要突圍出去並不很難，可按照這樣的勢頭，就算能成功撤離，在這裏折損的盜賊數量也無法估量。

王軍漸漸縮小包圍圈，每次盜賊們在沖出一道缺口時都會有一些走在外圍的盜賊被王軍刺傷倒下。情況益發混亂，就在眾人突破到王軍較少的港口北側時，小豆在又一輪激鬥中被人流沖散，和卡西姆錯開了十幾步遠，被推搡到了外圍。霧氣太濃，她一邊費力地撥開人群辨別著卡西姆的方向、一邊抽出腰間彎刀，警惕著周圍——很快就有一名剛剛刺倒對手的王軍朝著她所在的方向沖來！

小豆握緊手裏的彎刀、微微弓起背，正全神貫註時，斜側方的貨堆後突然沖出一個身披鬥篷的高挑身影，迅速欺近那名王軍的身後，猛地伸手卡住他的脖子、舉起手中匕首幹凈利落地割破了他的喉管！

王軍應聲而倒，露出其後的偷襲者。他摘掉兜帽，露出一頭火焰般的紅發和一張熟悉的臉——

小豆楞了一下，“拉米爾！”

拉米爾反手握住匕首在鬥篷上擦了擦，快步朝她走來，“發現不對我就帶人趕過來了。卡西姆他們怎麽樣？”

“走散了，他們在那邊。”小豆快速答著，“北邊守備疏松些，卡西姆準備帶人突圍。”說著就轉過身朝卡西姆的方向走去。

拉米爾點點頭，緊走幾步走到了她身後，就在她轉頭的一霎那，倏地自她身後伸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小豆根本沒有防備，只覺得他掌心傳來一股綿綿的香氣，吸入鼻腔後腦子猛地暈眩起來。迷糊中背朝後倒在拉米爾胸口，豆兒完全毛了。哦次，這什麽展開……

耳邊的喊殺聲漸漸聽不清，似乎有什麽人在喊她的名字。

意識陷入黑暗。

……

察覺到小豆被人流擠散後，卡西姆立刻示意哈桑和賽娜普折回一些。王軍攻勢未緩、沖殺不易，卡西姆在混亂中突然聽到賽娜普的呼喊：“頭兒！豆子在那邊！”

卡西姆踹開人群出去時，剛好看到襲擊小豆的王軍被拉米爾殺死。由於視野死角，小豆那邊似乎還沒有察覺到他，和拉米爾對答幾句轉過身、隨即又被後者捂住口鼻暈倒的情景被他盡收眼底。卡西姆愕然一瞬，神情猛地一沈，疾步走了過去，“你在幹什麽？”

將軟倒的小豆穩穩接住，拉米爾擡頭看向一臉煞氣的卡西姆，微微嘆了口氣。

一旁剛趕來的賽娜普也看到了這一幕，立刻也沖了過來。剛邁出幾步，她身後暗處突然幽靈般竄出一名與拉米爾一般身披鬥篷的人，以駭人的速度將她擊暈！與此同時，卡西姆和哈桑身後也同時竄出數人。前者反應極快，腕上霧刀濃郁黑霧翻滾著纏住了身後的偷襲者，可襲擊他的人竟然輕飄飄地穿過了重力駭人的有質黑霧，頃刻間揮臂狠狠地敲擊在了他的後頸上。

見狀，跟隨三人的盜賊炸了鍋，吼叫齊齊沖了上來。而拉米爾身後亦次第走出數十名身穿鬥篷的人，擋在了前面。最先制服賽娜普的那個人轉向拉米爾問道：“怎麽處理？”

拉米爾皺起眉，“一邊擋一邊走，撂倒後能帶走的就一起帶回船上吧。”

那人低聲應是，唿哨一聲，分出兩人拖走昏迷的卡西姆和賽娜普，其餘人則迎上了攻來的盜賊。

……

失去意識再醒來於小豆已是熟練工種。不過這一次待遇還算不錯，她恢覆意識之後並沒有腦勺疼或者頭殼疼，相反還睡得挺舒服。不僅如此，她一睜眼就發現面前坐著個一身信息量的大活人，連讓她瞎子摸象的功夫都省了。

——見她醒來，拉米爾移開了放在她鼻端的乳香罐，“您醒了。”

小豆被那句“您”給稍稍震了一下，皺眉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解釋？”

裝潢富麗卻陌生的房間，信息量最大的就是木壁上的舷窗——這裏是居然是船艙。

只是接下來拉米爾的話就讓她沒心情再判斷船不船的了。

“抱歉，讓您受驚了。”拉米爾苦笑一下，少頃又有些猶豫地輕聲道：“您果然已經不記得我的事了，殿下。”

平地一聲雷，小豆猛地收回目光，木著臉死死盯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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